北边的电视塔

在初中的一两年时间里，也可能更久，我住在四十多平的家里。写到这里是很犹豫的，之前在上海租了一个老洋房，客厅就有四十平。
一家三口就这样严丝合缝地住下了。
床抵着卧室门，门背后狭小的三角区有一个吊脚衣架，床头侧靠着衣柜，衣柜最左的那扇只开得了一半，磕在书桌边，书桌后面是窗子，对着鸟市的电视塔，下面一排暖气片，桌子左边是钢琴的高音区，椅子挨着琴凳，然后钢琴的低音区和床形成了一个狭管，宽度只够初中的我一只腿，从膝盖的上下部分掐过去。
爸妈都用跨的，我总是犯懒，膝盖上留下长久的淤青。

那个时候，真的不知道钢琴和望子成龙哪一个份量更重。但前者笨重是真的，看着总是很碍眼，除了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才好一些。我会佯装练琴，中间夹一首唯一拿得出手的《梦中的婚礼》。
紧张的时候，每个手指都在抢拍。
从我现在的职业不难脑补我的学琴路是一个走投无路，但母亲当时很认真，还专门给它打了一个粉色带蝴蝶结的罩子，要求我每次练完须连凳子一起罩进去。

念到高中，我们搬家了。钢琴和粉罩子一起跟着走。从学习压力陡增的高一开始，它就不再是我的必修课，只是偶尔把最近喜欢的流行曲拿出来摸个大概。母亲还是会在琴底放一小壶水，父亲还是会在我忘记的时候把它罩好。

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假期，我喜气洋洋 衣锦还乡 好不快活。鸟市最不缺的是晴天，大太阳，我从卧室的窗户望出去就是一片雪山，以前只顾着趴在雪山下的桌子赶作业了，从未觉得美。晚上洗完澡懒得擦，连汤带水就裹进被子里，头发用不了多久就能干，早上醒来枕头也不见潮湿。

有天醒来，一扭头看到黑漆漆的钢琴，琴罩被母亲拿去洗了。盯着看了一会儿，从床上站起来，从正面看了一会儿，还是小，坐下来看，确实比大学琴房里的小好多。“本来就买的小钢琴，家里放不下，但老师说要学就要买。”
我想起来之前很喜欢的电视剧俗女养成记里的片段，陈嘉玲也要学钢琴，老师也是这样说的，电视剧里的妈妈也买了一台，陈嘉玲也和我一样毫无起色。

放不下，那间能望见电视塔，家具摆成回字的家吗，原来它还有放不下的东西吗。
有一次，我罚抄作文到凌晨四点，房间猛然暗了，台灯还亮着，我抬头发现电视塔灭了。以为会彻夜闪烁的电视塔，原来也有熄灭的时候。年少的我在这个时候突然比别人多了一个秘密，在凌晨四点正对电视塔的窗户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