▌华明玥
今夏,电影《南京照相馆》的热映,让我们看到了残酷战争中普通人的苦难求生与家国大义。经历屠戮的南京如一片焦土,但这里的人们依然未曾倒伏,依然以强大的韧性进行着抗争,延续着生活。小说《补天裂》讲述的正是南京军民的抗日故事。
《补天裂》 庞瑞垠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
“补天裂,定江山,扫清虏尘;哪怕你逞凶威、鬼当道,看浩气满乾坤。”
在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之际,著名小说家庞瑞垠发布了他的最新长篇小说《补天裂》,这本小说以门西丝织业中的领头羊、民族资本家杜家豪的女儿杜玫和她的中央大学校友舒晨为主角,入木三分地描绘了人物的心路历程与情感羁绊。围绕这对恋人的命运起伏,作家以双线结构,串联起数十位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:既有新四军战士、国共地下工作者、爱国资本家、大学教授等抗日救亡的中坚力量,也包含舞女、码头工人、手工业者、武馆拳师、青帮大佬、医生,甚至引车卖浆者等爱国群体,透过他们扣人心弦的抗争故事,真实地呈现南京沦陷后,中国人在艰危境遇下的无悔选择,他们不畏艰险,不怕流血牺牲,又有机智的斡旋能力,不仅组织了城内的情报获取与传递、武器与药品的购买与转移、精准暗杀等行动,还为市郊江宁、句容、溧水等地的新四军、地方农民武装提供有效情报与有效支持,充分展现出南京人坚忍不拔、宽宏粗爽的性格。
86岁的庞瑞垠还是一个少年时,曾去门西地区(注:南京中华门以西一带)探望出嫁的姐姐与众多亲戚,彼时他就听闻许多南京沦陷后亲历者、见证者的讲述,当时,他认识的不少长辈反复讲到南京百姓自发或有组织抗击日军的故事,尤其是丝织业的老板对抗日救亡运动的无私资助。门西地区的丝织业由明代兴盛,到民国时期,已经发展为南京民族工业的一张耀眼名片,庞瑞垠意识到,抓住它,也就抓住了南京的根与魂。由此,庞瑞垠深入考察和走访抗战时期的老人,记录口述家史,为小说创作提供了大量生动、鲜活的第一手素材;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和各大图书馆的珍贵史料档案,包括当年的著作、图片与老报刊,则为他提供了更多缜密的历史细节。
经过采访、阅读与爬梳,真实史料扭转了南京人在抗战中“窝囊”“懦弱”的刻板印象,庞瑞垠发现,多年来,反映南京抗日救亡的文学、影视作品大多写的是逆来顺受、任人宰割的苦难;诚然,战争中民众不得不承受痛楚与屈辱,但中国的抗战,从来不仅是正面战场的不屈奋战,更是民间抗争的一部宏阔史诗。
为写作《补天裂》这部史诗,作家收集并研读了几十年的资料,摸透了那个时代热血青年成长的轨迹,庞瑞垠将他的爱与感佩,融入到男女主人公的塑造中,浓墨重彩地描绘了其性格的多面性,以及命运的传奇性。在笔法上,作家庞瑞垠创造了小说中的“多机位的镜头语言”,仿佛一名高明的导演与摄影师,运用大量的“一镜到底”“手持运动镜头”“特写定格镜头”“对手戏双机位的穿插剪辑”,为故事创造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紧张感。
小说情节在战争与谍战、爱情与家族传承等方面均有涉猎,如中共地下组织带领爱国群众在水深火热的南京城中定向禁毒、斩恶锄奸;南京底层百姓奋起抗争,舍生取义,火烧日本神社;南京郊区的游击队灵活作战,如匕首尖刀,深深插入敌寇命脉要穴……这些与日伪敌对势力斗智斗勇的连台本戏,既还原了诸多鲜为人知的历史细节,又为小说制造了大量的悬念与“扣子”,在写作中,庞瑞垠不断地“打一个回马枪”,将真相在误会之后揭开,入木三分地描绘了主次人物的心路旅程与情感羁绊,揭示了人性的复杂与微妙,体现了作者在创作中一以贯之的悲情浪漫主义风格。
小说的高潮部分以强烈的悲剧基调贯穿,舒晨、顺子和拳师镇关东的壮烈牺牲,杜玫的受伤截肢,日本反法西斯战士西尾和夫的自杀,都将这种悲愤的情绪推到顶峰。但作家却没有一味让他笔下的人物沉浸在悲伤、痛彻与追忆中,毕竟,抗战尚未结束,使命犹然在肩,从告别亲人与战友的悲伤中站起,才是这些民间英雄的韧性与底色。
为了更好地还原不为人知的沦陷区群众抗战细节,庞瑞垠在小人物出没的各种场合,尽可能地展示了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南京原生态的风俗画、风景画和风情画,全书频繁出现的南京地名和风俗,至今依旧在,可带领读者沉浸式体验别具一格的南京味道。主人公长期生活在南京,地道的南京方言俚语张口就来,就算是外地读者,也可跟随这些俚语的脚注,触摸到南京地域文化的真实肌理,感受到南京人的真实性格。
总之,这部小说将悲情故事与地域文化相融,将口述历史与艺术创作交织,形成了刚柔并济的风格,还原了一段悲怆且炽热的历史。贯穿整部小说的悲情并非消极哀叹,而是化作“男儿到死心如铁。看试手,补天裂”的志向,那股在绝望中奋起的精神,那种面临绝境也要以血肉之躯捍卫民族尊严的倔强,哀而不伤,悲而不悔,谱写了一曲可歌可泣的悲怆交响乐。它净化人的心灵并带来力量,赋予了悲剧崇高的审美价值。